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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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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年人是無拘無束的,心裏裝著山巒,眼裏映著河川。

我們總是在期待,亦不會知曉下一個拐角是春和景明,還是血雨腥風 。

我和林潮生一起去大學報道,他學法律,我學廣告。

我和他的宿舍只隔了一層,即使上了大學,我們還是混在一起。

每個周末,我就窩在他家沙發上看電視,他就坐在餐桌上看書。我們有空時就抱著一堆書去圖書館自習。

我加入了青年志願者協會,他加入了校學生會。

林潮生依舊那麽優秀。

剛上大一,他就拿了全科獎學金。他待人溫柔,很受歡迎。越來越多的女生向我打探他的消息。

後來到大二時,各組織換屆,他成了部門的部長。那些懵懵懂懂的學妹們更是追在他屁股後面跑。

人在危機的時候總是坐不住。

比如我。

大二開學後的第一周,林潮生正開完會,來到我們宿舍找我。

當時宿舍裏沒人,我突然捏住他的衣角,別扭地說:“餵,林潮生,我有話和你說。”

他楞了一下,然後笑著點了點頭,“你說。”

我嘴巴張張合合,吐不出字。

最後我說:“我今晚真她媽的不想吃酸菜魚了。”

他揉了揉我頭,“那就吃別的。”

他媽的。溫瀾,你可真沒出息。

連續一個月,我都在吞吞吐吐。我不停地約他出來,不停地告白失敗。

一直到十月份,我終於不再擰巴。

我在鏡子前多次練習,終於能流利地把那些肉麻的狗屁話說出口。

在國慶的假期裏,我冥思苦想,還是去買了蠟燭和鮮花。那些玩意兒雖然看上去很浪漫,但實在不好布置。

我記得那天氣溫很高,又悶又熱。

他家空調遙控器壞了。我汗流浹背,用手抹著汗珠,花了一個上午才布置完。下午我又跑到蛋糕店,在蛋糕師傅的耐心教導下,笨拙地做完了紅絲絨蛋糕。

晚上自己下廚,味道一般,但賣相湊合。我點燃了所有蠟燭,坐在他家裏,環顧四周,心裏挺滿意。

我忐忑地拿出手機,猶豫了很久,手心浸滿了汗。最後還是一咬牙,撥通了林潮生的號碼。

“林潮生。”

我聲音帶著一絲絲顫抖。

“嗯。”他回我。

電話裏沈默了好一會,我指甲扣著桌角,顧左右而言他。

“林潮生,空調遙控器壞了。”

“好,我等會回去看看。”他聲音變得柔柔的。

我用力掐了下大腿,直接開口:“餵,你什麽時候回來?”

“要晚一點,還在吃飯。”

我楞了一會兒,沒想到他有約了。我有些無奈地看著桌上的飯菜。

電話那邊安安靜靜的,不像是部門聚餐。

我漫不經心地問:“林潮生,你在和誰吃飯……”

他沒有回答我。

電話裏安靜了好一會兒,我聽見他說:“我媽安排了相親。”

我一手扣著桌角,一手捏緊手機,用毫不在意的語氣說:“你真他媽的慘,年紀輕輕就相親。”

他用氣音笑了下,笑得好像有一絲苦澀。

又是很長一段時間,電話陷入寂靜。

不知過了多久,我聽見他輕聲說:“我和她在一起了……”

他後面說了一大段話,說了很久很久,我一個字也沒聽清。

我耳管裏的血液翻騰著,耳蝸像被炸開,大陽穴也突突地跳個不停,眼前一片眩暈。

我也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麽話,等我眼睛再有焦距的時候,手裏的手機不知何時滑到地上。

屏幕裏顯示著我和林潮生的通話記錄。

左手的指尖很疼,比我的心臟還疼。我低頭一看,我的指尖正扣著桌角,指甲微微裂開,已經滲出血。

我顧不得疼,用手掌狠狠搓了把臉。然後我緩緩起身,收拾著殘局,蠟燭一個一個地吹滅,鮮花一朵一朵地扯下。

很快,屋子恢覆如初。

沒人知道我的滿心歡喜,沒人知道我的青澀愛戀。

桌上的飯菜被我拼命的往肚子裏塞,我一個人竟然吃完了一桌的菜。

我渾渾噩噩地去倒垃圾。

那一盒紅絲絨蛋糕,我終究沒舍得扔的。我蹲在垃圾桶面前,把一整塊蛋糕往肚子裏塞,塞得嘴巴滿滿的。

我用手擦嘴,發現臉上很濕。

原來我在流淚。

其實我這人挺倔,不愛哭。我爸狠心離開時,我沒哭;我媽帶男友回家時,我沒哭。

他媽的林潮生,狗屁的林潮生。

就他會惹我哭。

我回到他家,躺在床上,閉上眼睛,卻睡不著了。不知道躺了多久,門口有鑰匙轉動的聲音。

林潮生回來了。

他緩緩推開我臥室的門,我閉著眼裝睡。他又腳步輕輕地離開。

他走後,我睜開眼瞪著天花板,手裏不停地摸索著脖子上那瓶硫酸銅晶體。

當天晚上,我開始胃疼,疼的額角直冒冷汗。我手捂著肚子,蜷縮在床上起不來。

喉嚨幹澀得要命,我卻還是一遍一遍地喊著林潮生的名字。

林潮生沖進我的臥室,托著我的腿把我打橫抱起來。我靠在他懷裏,輕輕摟住他的脖子。

林潮生很著急,他把我抱得緊緊的,穿著睡衣就急急忙忙地往外跑,後背被汗打濕了一片。

等我再睜開眼的時候,我正在醫院打點滴。

我的手被林潮生攥得很緊,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我,眼白處布滿紅血絲。他的頭發亂糟糟的,下巴居然冒出一根胡渣。

我突然笑了,笑他這模樣真傻。

然後他生氣了,眼裏冒煙,嘴角沒有以往的笑意。

“你還笑?”他沈聲道。

我只好閉嘴。

他幫我掖了下被角,“你昨天吃了什麽?”

我微微一楞。原來已經是第二天了。林潮生不會守了我一夜吧……

我朝他搖了搖頭,回答:“不記得吃過什麽。”

林潮生輕聲嘆了一口氣,自己喃了句:“醒了就行。”

然後他抓緊我的手,頭貼在了病床上。僅僅一秒鐘,他就一動不動地睡著了。

我現在確定他守了我一整夜。

我試著掙脫開他的手,可是他握的太緊,我甩了幾次,竟然沒能掙脫開。

最後我躺在病床上瞪著眼睛,也學著林潮生的樣子,幽幽嘆了口氣。

——————

林潮生談戀愛了。

這件事被傳的人人皆知,女生是文學院的校花,傳聞她父親是某家國企的董事長。

郎才女貌的,可真般配。

我的生活沒有任何影響。我和林潮生還是混在一起。我照樣住在他家,照樣和他吃飯。

只是偶爾在學校看見他們並肩走的時候,心裏像是被刻刀紮了一下。

那個女生叫劉馨。

她經常能碰見我和林潮生在一起,後來也和我熟悉了。

她真的挺好,溫柔體貼的,懂很多知識。我和她很快變得熟悉,如果我沒喜歡上林潮生,我肯定也會喜歡她。

日子平平淡淡的過去,轉眼一個學期結束了。

寒假的時候,林潮生刪了一條朋友圈。那條朋友圈是劉馨的照片,當時是為了公布戀情才發的。

我心裏覺得奇怪,就給林潮生發微信。

我只發了一個表情包。

林潮生真的很懂我。他直接回覆,他和劉馨分手了。

我捧著手機楞住。

那天晚上,我拎著幾瓶啤酒來到他家。我以為我會見到一個失魂落魄的、鬼哭狼嚎的林潮生。

沒想到的是,我用鑰匙打開門時,林潮生正坐在餐桌上敲論文,悠閑地喝著咖啡。

咖啡是黑咖啡,沒糖沒奶的,他竟然愛喝這種味道奇怪的東西。

他向我走過來,幫我脫了外套。“怎麽過來了?”

他笑著揉了下我的頭發。

我吭哧吭哧的,“沒,就、就想來就來了。”我就是來看看他,怕他失戀想不開。

林潮生看到了我手裏的啤酒,然後他噗嗤一聲笑了。

我生氣,“你他媽笑什麽?”

他用指尖點了點我的額頭,“怎麽,你還想喝酒?”他眼裏有一絲狡黠,繼續說:“你忘記去年跨年了?”

我的臉蹭地紅了。

去年跨年是和部門的人一起過的。那天我們青協和林潮生的學生會訂了同一家餐館。

雖然我高中的時候喜歡和女孩子廝混,但是只在賓館混,從來沒有沾過酒的。

跨年那天,大家熱情地倒著酒,我不好推脫,一杯又一杯地喝,後來就失去了意識。

再醒來時,林潮生正趴在我的床頭,瞇著眼睛看我。

我被他嚇了一跳,“你幹嘛……”

他用食指卷了下我的頭發,“溫瀾,昨晚的事還記得麽?”

他這話問得我心裏發毛,我捏著被角,茫然地搖了搖頭。

然後林潮生拿出手機,給我放了一段錄像。

錄像裏的我坐在地上,周圍的人試著把我拉起來。我不幹,甩開他們,就抱著腿蜷縮在地上。

我坐在地上,臉紅紅的,喊著:“林潮生!你他媽給我出來——”

部門的人趕緊把林潮生拉過來。

我看見林潮生後,開始傻笑,捏著他的褲腳。

然後我繼續蜷縮著身體,把自己抱成一團。我向林潮生喊,“林潮生!你看,我是溫瀾,我是一個球!”

周圍的人捧腹大笑。

我也不理,醉醺醺地抓著他褲子,又喊,“林潮生!我是一個球!”

林潮生摸著我的頭發,眼裏帶著戲謔,笑著哄我,“對,我們溫瀾真厲害,我們溫瀾是一個球。”

他耐心地哄我,二十多分鐘後,我終於不再糾結是不是球的問題。

林潮生費力地把我背起來,結果我興奮地從他的背上跳下來,跑到餐廳中央,搶了主持人的麥克風。

我紅著臉,朝遠處的林潮生揮手了揮手,當著所有人的面大喊:“潮生哥哥——”

我又扔了麥克風,雙手插著腰,認真地大喊著:“林潮生,我溫瀾會罩著你的!”

我臉色鐵青地看完了這段錄像,林潮生全程笑著看我,眼睛彎彎的。

從那天之後,我不能從容地面對在餐廳的同學。並且,我沒再收到女生的告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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